树根似的发丝带着腐叶的腥气缠过来,快得像毒蛇吐信。栓柱下意识往后一躲,发丝擦着他的脸颊扫过,带起的风凉得刺骨——那根本不是头发,摸上去硬邦邦的,还沾着黏糊糊的汁液,蹭在皮肤上又痒又疼。
“快摇铜铃!”阿婆的声音划破呼啸的风声,她举起铜铃使劲摇晃,“叮铃铃”的脆响瞬间盖过了树精的尖笑。那发丝像是被烫到似的,猛地往后缩,在空中扭曲成一团,发出“滋滋”的怪响。
栓柱趁机摸出怀里的符纸,往前冲了两步。树精的绿影在绿光里晃了晃,尖声骂道:“老东西,又是你!当年没把你一起吸了,倒是留了祸患!”话音刚落,更多的发丝从她头顶冒出来,像密网似的朝阿婆罩去。
“阿婆小心!”栓柱赶紧把符纸朝发丝扔过去。符纸刚碰到发丝,就“腾”地燃起红光,那些发丝瞬间被烧得焦黑,断成一截截掉在地上,落地就化成了黑水。阿婆趁机往后退,却没站稳,一屁股坐在地上,拐杖也摔出老远。
树精见状更怒,绿影猛地朝栓柱扑来,胸口处竟裂开一个黑洞,里面隐约能看见无数细小的黑影在蠕动——是被她吸走的魂!“既然你非要送死,那我就先收了你的魂,再去拿你娘的!”
栓柱握紧裤腿上的匕首,指尖刚碰到刀柄,就觉出一股暖流顺着手臂往上爬——是早上浸在刀身的心头血还在发热。他猛地拔出匕首,迎着绿影刺过去,匕首的寒光撞上树精的绿光,竟发出“当”的一声脆响,像铁器撞在石头上。
“啊!”树精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,绿影往后退了好几步,胸口的黑洞里冒出阵阵黑烟,“纯阳血……你竟敢用纯阳血对付我!”
栓柱趁机捡起地上的拐杖,递给阿婆,又摸出腰间的银簪——簪身的红光更亮了,像是在呼应匕首的寒光。“你害了张老汉,害了桂兰姨,害了我爹,今天也该还债了!”他朝着老槐树的树缝冲过去,那是树精的根基,只要把符纸贴在树缝上,再用匕首刺进去,说不定就能破了她的怨气。
可刚跑到树底下,脚下突然一滑,竟是踩在了树精渗出的汁液上。他摔在地上,匕首也飞了出去,正好落在树缝旁边。树精的发丝趁机缠上来,死死捆住他的胳膊,越勒越紧,疼得他骨头都快断了。
“柱儿!”阿婆挣扎着爬起来,抓起地上的艾草就往发丝上扔,又摇着铜铃喊,“用银簪!银簪沾了朱砂血,能刺她的魂核!”
栓柱这才想起腰间的银簪,他腾出一只手,猛地拔出银簪,朝着缠在胳膊上的发丝刺过去。银簪刚碰到发丝,就传来“滋滋”的灼烧声,发丝瞬间松开,化成了黑水。他趁机爬起来,刚要去捡匕首,却看见树缝里钻出无数根细细的藤蔓,像蛇似的朝着匕首缠去——树精要抢他的法器!
就在这时,村口突然传来一声大喝:“栓柱!接着!”紧接着,一个火把“呼”地飞了过来,带着熊熊火光,正好落在藤蔓上。火把是李老憨扔的,浸了桐油的火把烧得极旺,藤蔓瞬间被点燃,发出“噼啪”的声响,黑烟滚滚。
“好样的李叔!”栓柱大喊一声,趁机冲过去捡起匕首。树精被火光逼得连连后退,绿影越来越淡,尖声骂道:“该死的凡人!竟敢用火烧我!”
原来槐精属阴,最怕烈火和纯阳之物。栓柱心里一喜,摸出怀里剩下的符纸,点燃了扔向树缝。符纸烧起来的红光和火把的火光交织在一起,树缝里的绿光顿时暗了下去,渗出的汁液也慢慢凝固了。
阿婆也捡起地上的艾草,拢成一堆点燃,艾草的浓烟顺着风飘向树精,她的绿影抖得更厉害了,像是随时会散掉。“快!她的魂核在树缝里!那道深缝是她的命门!”阿婆指着树缝大喊,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。
栓柱握紧匕首,深吸一口气——他知道这是关键一击。树精的发丝和藤蔓还在挣扎着朝他扑来,却都被火光和浓烟挡了回去。他盯着那道黑黢黢的树缝,想起爹临终前的警告,想起娘咳嗽的模样,想起桂兰姨变成树皮的手,猛地举起匕首,朝着树缝最深的地方刺了进去!
“噗嗤”一声,匕首像刺进了软肉里,树缝里突然喷出一股黑烟,夹杂着浓烈的腥臭味。树精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,绿影瞬间变得透明,几乎要看不见了。“你……你破不了我的根基!三年之期没到,你的魂还是我的!”
栓柱刚要把匕首拔出来再刺,却觉出胳膊一阵剧痛——是树精最后的发丝缠了上来,死死勒住他的手腕,把他往树缝里拽。他的脸离树缝越来越近,能看见里面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,是张老汉,是桂兰姨,还有无数不认识的人,他们的嘴一张一合,像是在喊“过来吧”。
“别被她迷惑!”阿婆突然扑过来,用拐杖狠狠砸向缠在栓柱胳膊上的发丝,“想想你娘!你娘还在等你回去熬粥!”
娘!栓柱猛地回过神,心里的清明压过了眼前的幻象。他咬紧牙,另一只手抓起银簪,朝着发丝刺过去,同时用尽全力把匕首往树缝里捅得更深。“我不会让你再害人了!我的魂,我娘的魂,还有所有被你吸走的魂,都要还给我们!”
就在这时,匕首的刀柄突然发烫,像是被烧红了似的。树缝里传来“咔嚓”一声脆响,像是有什么东西碎了。树精的尖叫突然停了,绿影瞬间化成了无数点绿光,散落在空气中,消失不见了。缠在栓柱胳膊上的发丝也断了,落在地上化成了灰烬。
老槐树的枝叶突然“簌簌”地往下落,像是在发抖。树缝里的绿光彻底暗了下去,渗出的汁液也不再流动,慢慢干涸成了黑色的痂。风停了,浓烟也散了,只有火把还在地上烧着,发出“噼啪”的声响。
栓柱瘫坐在地上,大口喘着气,胳膊上勒出的红痕火辣辣地疼,胸口的伤口也因为刚才的用力裂开了,渗出血来。阿婆走过来,扶着他的胳膊,声音里满是疲惫:“成了……暂时把她的魂核压住了……”
“暂时?”栓柱愣住了,“她还没彻底消失?”
阿婆点了点头,指着树缝里的匕首:“她的怨气积了上百年,不是一次就能除干净的。这匕首插在她的魂核上,能镇住她三年,三年后怨气说不定还会复发。但……但至少这三年,你和你娘是安全的。”
栓柱看向树缝,匕首还插在里面,刀柄上的红光慢慢淡了下去。他想起树叶上的“三年后奉还”,心里一阵发沉——原来三年之期不是空话,只是换了种方式。
这时,村口传来脚步声,李老憨举着另一支火把跑了过来,脸还是白的,却比刚才镇定了些:“栓柱,树、树精没了吧?我听见她叫得吓人……”
“暂时没事了,李叔,谢谢你。”栓柱勉强笑了笑。
李老憨挠了挠头,不好意思地说:“我也没帮上啥大忙,就是扔了个火把。对了,你娘咋样了?我刚才路过你家,听见你家纺车响了,好像是你娘在纺线。”
栓柱心里一紧,猛地站起来,不顾身上的疼,拔腿就往家跑。阿婆和李老憨赶紧跟在后面。他跑得多快,心里就多急——娘刚才还被邪气缠着,现在怎么样了?是不是树精的怨气还在影响她?
推开门的瞬间,他愣住了。娘正坐在灶台前,手里拿着锅铲,锅里飘出小米粥的香味,还是放了红枣的,甜香扑鼻。听见他回来,娘回过头,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,眼神清明,再没有一丝空洞。
“柱儿,你回来了?”娘的声音很轻,却格外清晰,“粥刚熬好,快洗手吃饭。”
栓柱看着娘的脸,看着她没有沾任何槐叶粉末的手,突然鼻子一酸,冲过去抱住娘:“娘!您没事就好!您没事就好!”
娘轻轻拍着他的背,笑着说:“傻孩子,娘能有啥事?刚才突然觉得心里亮堂了,就起来给你熬粥,知道你今晚肯定累坏了。”
阿婆站在门口,看着这一幕,抹了抹眼角的泪,露出了久违的笑容。李老憨也松了口气,挠着头说:“没事就好,没事就好,我回家了,有事再喊我。”
栓柱扶着娘坐下,给她盛了碗粥,又给自己盛了一碗。粥还是那么香,红枣还是那么甜,可他吃着吃着,却想起了树缝里的匕首,想起了阿婆说的“三年后复发”。
他看向窗外,村东头的老槐树静悄悄的,枝叶不再摇晃,也没有了渗人的声响。可他知道,那棵树只是暂时睡着了,三年后,它还会醒来,而他,还得再跟它做一场生死较量。
但至少现在,娘好好的,能陪他喝小米粥,能给他纳鞋底。栓柱握紧手里的碗,心里暗暗发誓:这三年,他一定好好练功,好好研究《槐精秘录》,下次再面对树精,他一定要彻底除了它,让李家坳再也没有借寿的传说,再也没有被吸走的魂。
夜风吹过窗户,带来淡淡的槐花香,这次的香味不再腥甜,反而有了点清新的味道。栓柱看着娘的笑容,端起碗,大口喝起了粥——不管未来有啥危险,只要娘在,他就有勇气去面对。